战争：对人性和和平乌托邦的反思

阿贝尔·格罗皮乌斯
 撰写的社论

战争是人类生存中最黑暗的悖论之一。尽管科技和文化不断进步，战争依然持续不断，留下死亡、痛苦和毁灭的遗产。但战争究竟代表着什么？ 最重要的是，我们是否有可能想象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

战争的言辞往往忽视了人员伤亡，似乎许多人都没有认真思考谁才是真正付出最高代价的人。仿佛决策与受影响的生命之间存在着脱节。对武装防御、重整军备计划和好战政策的歌颂，只不过是集体麻木、对这些决策所造成的人员伤亡漠不关心的症状罢了。

战争不仅仅是一场军事事件，它是一种集体的失败，是我们无法在不诉诸暴力的情况下解决冲突的极端体现。在战争的中心，我们看到的不是英雄或卓越的战略，而是活生生的人——平民、儿童、家庭——他们被简化成令人恐惧的统计数据。
然而，他们的痛苦难道不是对战争不可避免的最有力呐喊吗？

只要战争存在，谈论任何权利都毫无意义。权力容不得任何关于战争的真相。关于战争的唯一真相，就是受害者。——

吉诺·斯特拉达

康德这样的哲学家梦想着“永久和平”，一个基于理性和道德的愿景。然而，和平的乌托邦似乎遥不可及，如同沙漠中的海市蜃楼。或许问题不在于乌托邦的不可实现，而在于我们追求它的勇气。和平并非没有冲突，而是能够将冲突转化为对话，将怨恨转化为理解。

吉诺·斯特拉达所建议的，我们将战争视为“癌症那么我们必须像对待疾病一样严格地对待它。

我们不会被动地接受癌症的存在，而是会竭尽全力去预防、治愈和根除它。同样，废除战争也需要集体的努力，需要从日常言行开始，逐步渗透到各个机构的和平教育。

战争受害者的悲剧最能雄辩地证明这一承诺的紧迫性。每一个受伤的孩子，每一位悲痛欲绝的父母，每一个被摧毁的社区，都在警醒我们重新思考我们与暴力的关系。我们不能再把和平视为遥不可及的梦想：我们必须想象它，渴望它，并努力建设它。

最后一次采访。直到最后一刻，Emergency 的创始人仍然坚持谈论阿富汗——一个他非常了解的国家。他谴责这场战争，认为它对阿富汗人民毫无意义且不公正，是一场注定由西方失败的战争。 

尊敬的国会议员们、尊敬的瑞典政府官员们、RLA基金会成员们、各位获奖者、阁下们、朋友们、女士们、先生们：

能够获得这项享有盛誉的奖项，我感到非常荣幸。我认为这是对人道主义组织“紧急救援”（EMERGENCY）在过去21年中为战争和贫困的受害者所做出的杰出工作的认可。

我是一名外科医生。我曾在亚洲、非洲、中东、拉丁美洲和欧洲的各种冲突中目睹过伤员（和死者）。我曾为成千上万被子弹、炸弹碎片或导弹击伤的人做过手术。

在巴基斯坦靠近阿富汗边境的城市奎达，我第一次亲眼目睹了地雷受害者。我为许多被所谓的“玩具地雷”炸伤的孩子做了手术。这些玩具地雷就像香烟盒大小的绿色塑料鹦鹉，散落在田野间，仿佛在等待好奇的孩子捡起来玩耍一会儿，然后爆炸：孩子们失去一只或两只手，胸部、脸部和眼睛被烧伤。有些孩子甚至失去了手臂，双目失明。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那些受害者，目睹这样的惨剧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战争战略”竟然包括以儿童为目标，以及残害“敌国”儿童的做法。这些武器的设计目的并非杀戮，而是为了给无辜的儿童带来骇人的痛苦，给家庭和社会造成沉重的负担。即使在今天，这些儿童在我心中仍然是当代战争的活生生的象征，是针对平民的持续不断的恐怖主义行为。

几年前在喀布尔，我检查了大约 1200 名患者的医疗记录，发现其中只有不到 10% 的人被认为是军人。

90%的受害者是平民，其中三分之一是儿童。那么，这就是“敌人”吗？谁来为战争付出代价？

过去一个世纪以来，平民死亡比例急剧上升，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约15%上升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的60%以上。自二战结束以来，世界经历了160多场“重大冲突”，造成超过2500万人丧生，其中平民伤亡比例一直徘徊在总伤亡人数的90%左右，这一水平与阿富汗冲突中的平民伤亡比例非常相似。

我在战乱地区工作了 25 年多，亲眼目睹了这种残酷而悲惨的现实，也感受到了这场社会悲剧的规模，这场对平民的屠杀，大多发生在医疗设施几乎不存在的地区。

多年来，紧急救援组织在卢旺达、柬埔寨、伊拉克、阿富汗、塞拉利昂等众多国家为战争受害者建造并运营了设有外科中心的医院。随后，该组织扩展了医疗业务，涵盖儿科中心和产科病房、康复中心、门诊部和急诊科。

EMERGENCY的起源和1994年的成立并非源于一系列原则和宣言，而是在手术台上和医院病房里构思出来的。

救治伤员既非慷慨也非仁慈，而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必须这样做。

在过去的21年里，EMERGENCY已为超过650万人提供了医疗和外科援助。你或许会说这只是沧海一粟，但这沧海一粟却对许多人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在某种程度上，它也改变了像我一样曾接受过EMERGENCY服务的人们的生活。

在我们参与过的所有冲突中，无论交战双方是谁，无论交战原因是什么，结果都一样：战争除了造成平民伤亡、死亡和破坏之外，别无其他。受害者的悲剧是战争唯一的真相。

每天面对这种可怕的现实，我们构想出了一个社区的理念，在这个社区中，人际关系建立在团结和相互尊重的基础上。

事实上，这正是二战后全世界共同的希望。这种希望促成了联合国的成立，正如《联合国宪章》序言所述： “为免后世再遭战祸，战争在我们有生之年曾两次给人类带来难以言喻的悲痛；为重申基本人权、人的尊严和价值、男女平等以及大小国家平等权利。

1948 年签署的《世界人权宣言》也强调了人权与和平之间不可分割的联系，以及战争与人权之间相互排斥的关系。 “人人生而自由，在尊严和权利上一律平等” ， “承认人类大家庭所有成员的固有尊严及其平等和不可剥夺的权利，是世界自由、正义与和平的基础” 。

七十年后，这份宣言显得具有挑衅性、冒犯性，而且显然是错误的。迄今为止，没有一个签署国真正落实了其承诺尊重的普世权利：享有尊严生活的权利、工作和住房的权利、受教育和获得医疗保健的权利。简而言之，就是享有社会正义的权利。在新千年伊始，并非所有人都享有权利，而是少数人享有特权。

战争，无论以何种形式出现，都是对人权最令人发指、最普遍、最持续的侵犯。战争剥夺了生命权，也就剥夺了一切人权。

我想再次强调，在大多数饱受暴力蹂躏的国家，十有八九付出最高代价的都是像我们一样的男男女女。我们绝不能忘记这一点。

仅在2015年11月，就有超过4000名平民在包括阿富汗、埃及、法国、伊拉克、利比亚、马里、尼日利亚、叙利亚和索马里在内的多个国家丧生。更多的人受伤致残，或被迫逃离家园。

作为战争暴行的见证者，我亲眼目睹了暴力选择在大多数情况下只会带来更多的暴力和苦难。战争是一种恐怖主义行为，恐怖主义也是一种战争行为：它们的共同点在于都使用了暴力。

六十年后的今天，我们仍然面临着1955年世界顶尖科学家在所谓的“罗素-爱因斯坦宣言”中提出的困境： “我们应该终结人类，还是人类应该放弃战争？”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能否保证人类的未来？

许多人可能会说战争一直存在。这没错，但这并不意味着战争不可避免，我们也不能认为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是不可能实现的。战争在我们过去留下的印记，并不意味着它也应该成为我们未来的一部分。

战争就像疾病一样，应该被视为需要解决的问题，而不是应该接受或欣赏的命运。

作为一名医生，我可以将战争比作癌症。癌症肆虐人类，夺走无数生命：这是否意味着所有的医疗努力都徒劳无功？恰恰相反，正是这种毁灭性疾病的顽固性促使我们加倍努力，力求预防并战胜它。

构想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是人类面临的最严峻的挑战，也是最紧迫的问题。原子科学家们通过他们的“末日时钟”警告世人： “现在距离午夜只剩三分钟了，因为国际领导人未能履行他们最重要的任务：确保和维护人类文明的健康与生命。

未来几十年最大的挑战将是构想、设计并实施能够减少武力使用和大规模暴力行为的条件，最终彻底消除这些手段。战争如同致命疾病，必须预防和治疗。暴力并非良药：它不仅治不好病，还会害死病人。

废除战争是朝着这个方向迈出的第一步，也是不可或缺的一步。

我们可以称之为“乌托邦”，因为它从未出现过。然而，“乌托邦”一词并非指荒谬之事，而是指一种尚未探索和实现的可能。

很多年前，就连废除奴隶制都显得“不切实际”。在17世纪，“拥有奴隶”被认为是“正常的”、“合乎生理的”。

一场历经数年、数十年乃至数个世纪，凝聚了数十万民众支持的群众运动，改变了人们对奴隶制的看法：如今，人类被锁链束缚和奴役的景象令我们感到厌恶。那个乌托邦已经成为现实。

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是我们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变成现实的另一个乌托邦。

我们必须让千百万人相信，废除战争既是当务之急，也是可以实现的目标。这一理念必须深深植根于我们的意识之中，直到战争成为禁忌，并从人类历史中彻底消失。

获得“正确生活方式奖”激励着我个人以及整个“紧急救援组织”加倍努力：关爱受害者，并推动一场旨在废除战争的文化运动。

我借此机会呼吁各位获奖者，共同支持这项倡议。

共同努力创造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是我们能为子孙后代做的最好的事情。

谢谢。

— Gino Strada，斯德哥尔摩，2015 年 11 月 30 日

换句话说..

回顾历史，战争始终有一个不变的规律：最弱势的群体往往付出代价。然而，在当今的讨论中，这一点却常常被忽视。当我们谈论军队和武器时，往往只关注战略、实力和地缘政治，却忘记了每一个统计数字背后都隐藏着无数逝去的生命、破碎的家庭和破碎的梦想。

令人不安的是人们对牺牲的认知方式。当我们赞扬恢复义务兵役制或倡导加强军队建设时，我们总是假定受苦的他人但这些“他人”是谁？他们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朋友，是那些充满希望和前途的年轻人，他们将被送往前线，往往是为了他们并不完全理解或从未选择过的事业。认为战争的痛苦仅仅与“他人”有关，不仅是一种概念上的错误，更是一种非人化的行为。

那么，反思在哪里？ 真正的力量在于避免冲突，而不是煽动冲突，这种意识又在哪里？和平主义者常常成为讽刺和嘲笑的对象，但他们在一个有沦为军国主义思维的社会中，却是不可或缺的声音。

捍卫和平并不意味着天真，而是要有勇气去想象一个不同的未来，一个对话与合作战胜分裂与军备的世界。

基于武力的政策似乎模糊了人们对生活在一个公正人道社会中的真正含义的理解。这不仅仅是反对战争的问题，更是要提醒所有人，每一个决定背后都有一张面孔、一段人生、一个故事。真正的挑战在于让人们明白，和平并非遥不可及的梦想，而是一种自觉且负责任的选择，需要集体的承诺。

最大的风险不仅在于战争本身，更在于战争言论的常态化。如果我们不开始反思言辞和选择的分量，我们就有可能构建一个冲突不再是例外而是常态的未来。对于任何相信人类尊严的人来说，这都是代价太高昂的。

或许，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的确是乌托邦。但历史表明——从奴隶制的终结到民权运动的成就——只有当人类决定不再容忍不可接受的事物时，乌托邦才能成为现实。

因此，问题不在于我们能否消除战争，而在于我们是否愿意承认这一愿望的紧迫性和正义性。因为归根结底，和平并非上天赐予我们的礼物，而是我们必须争取的权利。

深度专题：朱利安·阿桑奇，新闻审判——2021年8月30日

Presadiretta维基解密创始人朱利安·阿桑奇的故事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战争期间犯下的战争罪行的秘密视频和报告公之于众，并揭露了许多其他耸人听闻的新闻。他有勇气揭露权力的秘密。有人称对朱利安·阿桑奇是历史上最大的司法丑闻，一个因说出真相而失去自由的人的审判。但这难道不是每个记者的职责吗？

撤销对朱利安·阿桑奇的指控